【第六十一章】（2 / 2）

后来，两个人各吃各的，没再交谈过什么。直到早膳用完后，管事把残羹剩饭领下去的时候，神藏坐在步金台的梳妆镜前，揣摩着妆匣里的耳环首饰，等他挑选到了霍萨兹尔那日做男装打扮，戴给子孤熙的定情物时，床上那位终于慌张开口：“等一下……”

“怎么了殿下？”

霍萨兹尔把语气放低，迟疑着：“那不是扮步金台用的，如果神藏大人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神藏恍然大悟，把耳环放了回去，叹了一句：“其实我前几天扮了一会子步金台，倒也发现个麻烦事，想让殿下帮我。但我觉得您好像不太喜欢我，不敢冒昧。”

“不是的。”霍萨兹尔摇摇头，“我很久不见外人，性子变得孤僻了。您说要我帮忙，是什么事？”

“我扮得不够像。”神藏说道，“本来骄傲于自己游走江湖多年，易容术已经修炼到家了。谁知道还是被人看出来了端倪。也可能是殿下的步金台本身就是一个扮相，用易容的手法肯定兼顾不到细节。前几日贺仙宫的红罗昭训，就盯着我看了许久，说我看起来哪里怪怪的，和从前不一样。”

“听说神藏大人的父亲是西域人，但母亲是中原人。”霍萨兹尔斟酌着用词，问了一句，“看您相貌更偏向于中原人，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神藏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对霍萨兹尔说自己更像中原人这件事很满意，还挺开心地笑了笑：“或许真的是这样呢。”

霍萨兹尔抿着唇，看着神藏站起来后的体态：其实他和神藏的体型上有相仿之处。

霍萨兹尔没发福前很瘦，加上常年清心寡欲，饮食清淡导致他晚熟，只呈现出少年样。而神藏也是偏清瘦类的男人，由于一些身体的残缺，发育得竟比霍萨兹尔还要纤细。可他又常年习武，身体保持着很强盛的劲力。

两个人差不多的身高体重，但神藏走起来的时候，骨态更轻盈。倒是霍萨兹尔从小要求仪态笔直，硬邦邦的像个雕塑，没什么风情可谈的。

神藏从妆台的另一边，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扁平盒子，里面摆着的——是一张薄薄透明状的皮，隐隐约约能看出这张皮面上的一些大体轮廓，仿佛是一个异族女人的样子。

虽然霍萨兹尔也听过中原流传的什么易容术，一开始他以为就是像自己化妆打扮那样，把自己尽可能变出一个新的模样来。

可当神藏拿出那层薄薄的皮，并仔仔细细贴在自己脸上的时候。霍萨兹尔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从来没见过这种技巧。

“看上去是有些奇怪。”神藏一边对着镜子粘上那一层薄皮，一边歉意地说，“怕是吓到殿下了。不过这层皮看上去滑稽可笑，实际上也耗费了不少心力。我通宵达旦一整天，才尽可能仿照出步金台的皮相，用料也是最好的一种，专为江湖卧底所用。就算是清水洗涤也不会露出痕迹，得用特殊的东西才能卸下来。”

“只不过……”神藏又说，“步金台不是现实存在之人，我的水平只能达到尽可能相似的程度。我和殿下的水准差之千里，失了□□也难免。”

霍萨兹尔犹豫了一会儿，坚定了语气：“请坐到我床边，把梳妆台上的那个小妆盒拿给我。”

等神藏拿来了妆盒后，霍萨兹尔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腕，看着眼前已经和步金台有样可寻的脸，仔细审视了一番。然后他迟疑着下笔，已经许久不作画的右手，开始在神藏脸上行动。

易容后的化妆，变得出奇简单。经过霍萨兹尔的手，那些不像步金台的地方很快被金紫色的眼影覆盖了，眼角勾得像是猫之灵目，眉峰高高往上挑，就连唇妆也是一点绛红一点金。

摸着神藏柔软的脸，霍萨兹尔有点恍惚：自从知道神藏身份后，霍萨兹尔的心中总觉得很怪异。

在西域的时候，大祭司是最神圣的人，就连西帝陛下驾临星宫，都要先向他行礼，再由他还礼。而“耶”姓的人，是触碰过教义底线的罪人，结局不是被流放到穷苦之地，就是过着被人唾骂的日子，靠抢劫偷盗来糊口度日，子孙后代都无法翻身。

若在西域的话，神藏这个身份，哪怕远远看霍萨兹尔一眼，都是大不敬之罪。可现在，大祭司坐在床上，四肢废了三样，仅剩下的一只手，都在为神藏耐心描绘，像是一个伺候人的小侍从，两个人的身份完全颠覆。

霍萨兹尔心里很清楚，神藏在大平的地位比他高得多，一点也容不得他看不起。

所谓一时低贱，一时高贵——到了另一个世界，就是天壤之别的转换，血统远没有能力重要。

正当霍萨兹尔画完了眉，开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涂着唇形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慌张道：“内门监卫有旨，宣步良娣速去朝堂——”

霍萨兹尔没反应过来，他收了手愣愣地看向门外。

门外是管事焦虑的声音。而在内殿门外，一群武装的精锐们伫立原地，等着那位步良娣踏出门来。

神藏一把攥住霍萨兹尔的手，悄声说：“继续画，还有时间。”

“他们……”

“百日引子，此刻终于引爆。看来，是朝上出乱子了。”神藏笃定道，“成败在此一举，事关郑王荣辱，还请殿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