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2 / 2）

“容云前辈？”姜荨怔怔唤了一声，他心知自己此番狼狈，匆匆从芥子里胡乱掏了件法衣披上，片刻功夫就见容云眉心隐约现出银色龙纹。

“你这是……要突破？”姜荨话音未落，心里咯噔一下，蓦地睁大眼睛。只见周围山石迸裂，灵气于容云周身形成一个漩涡，元神化龙长啸而出。两界山是座没有灵气的死山，再缺根筋的人也不会选择在此处突破，更何况突破该如山河倾注于身，而如今容云哪里是要取浩天馈赠，那灵气如漩涡集聚又散开，他分明是要……

姜荨顾不得被散开的真元冲击得睁不开双眼，两步踉跄摔倒在容云膝边，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吼道：“你疯了？你要自毁元神？”

容云眼神里尽是温柔：“是。”

“是个头啊是！”姜荨攥住容云的手，眼看着容云灵气真元溃散，简直要疯了。

从容云悟道起，就被称作“天道宠儿”，他心性无瑕，根骨奇绝，神思通透。旁人苦苦寻不到的大道，他闲庭信步般就入了道门。从练气初阶至大圆满不过用了区区五年，若非怕自己心性不足，他本该更快。后筑基更是顺风顺水，一路无阻。这样一个得大道庇佑，浩天偏爱的天才，如今已至化神期，却要自毁元神。姜荨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何必如此。

容云腾出手来，反握住姜荨的手，唇角微翘：“我道心有缺，该有此劫。”

姜荨不信：“道心有缺你是如何化神的？之前见你心境无垢，分明是道心圆满！”

随着灵气溃散，容云脸色愈加苍白，眼神倒是清亮温煦：“荨儿，大道之下没有谁会是规则之外的人。从前我也以为大道不过脚下平顺路途，后来才明白，浩天法则原本就是公平的。我修行顺遂，却偏不能结丹，你可还记得我是如何结丹的？”

姜荨一噎，他怎会不记得，容云之所以能结丹是因为与他双修。

“这便是应劫了。”容云断断续续闷咳着，真元散去的滋味自是剔骨削肉般难耐，“你是我的情劫，我因你而成丹，道心便是你帮我一并筑起的。后来……后来我将你忘了，道心便不再圆满，只是我误以为自己道心无瑕，断情后再去修行，一路至化神也不过是粉饰下的假象罢了。如今我忆起与你点滴……”

所有便不过海市蜃楼，一昔尽崩。

姜荨垂下头，不忍看容云元神毁去：“倘若你不曾记起我……”

“有缺的道心如何成就大道，荨儿，与你重遇是天道眷顾我。”

龙吟长啸一声，散于天地间，血从容云口中喷出，化神境界一步跌落至出窍境。

姜荨咬牙将额头死死抵在容云肩头：“容云，你后不后悔？”

“后悔。”容云将口中血咳尽：“后悔当初没有保护好你，看你身死道消，却无能为力。后悔再见你时将你忘记，竟迎别人为道侣……我如何不后悔。”

“容云，我已死。”姜荨仰头看他：“入了鬼道，空有皮囊，却无生魂，一道死魂散尽，便消失个一干二净。这具身子不过是个冷冰冰的驱壳罢了，死了便是死了，再如何生龙活虎，也不过是个假象，你还肯要吗？”

真元散开，天便雷霆轰鸣，容云境界一跌再跌，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姜荨眉眼：“我心如故，不曾有改。”

“大道三千，仙修被定做正途，其他皆是不入流的邪道。我既修了鬼道，再跟仙途无缘，容掌门是正道大统。自古正邪殊途，你若执意同我在一起，你乾元门数万门众不会同意，天下正道亦不会同意。”

血再次从容云口中溢出，境界跌至元婴，他阖眸：“何惧外物。”所谓情劫不破不立，世人破情劫方式千百种，看破红尘者有，杀妻证道者有，亦有结下死生契阔的道侣。

“你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姜荨冷声道。

如今情劫已破，该付出的代价容云已经尽数归还天道，若他就此放手，改修无情道，也能修出个道心圆满。

容云摇头：“来不及，从三百多年前第一次见你时，一切皆已注定了。”

姜荨明悟容云心意，他阻止不了容云跌落境界，这是天道要收回的东西。他此生所求不多，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意料之外。容云愿意为他重立道心，他也肯将自己交托于容云。姜荨十指掐诀，结下法印，殷红的火纹现于眉心。容云明白了姜荨的意思，同他结下一样的法印。

结印既成之时，两人眉心出现一样的纹路，是一分为二的并蒂莲纹，从此两人是生死道侣，荣辱与共，气运相成，一人若道死，另一人便不能独活，倘若得成大道，亦是两人同进退，共飞升。

最后一声脆响，血喷薄而出，容云金丹碎裂，修为散尽，倒在姜荨怀中。

姜荨伸手接住道侣，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我助你重登大道。”

莫烟于碎石之中跌跌撞撞找了许久，终于瞧见了人影，她心里一轻，刚要唤人。就见自己那合籍大典都没走完的道侣双眸紧闭、浑身是血地倒在姜道友怀里。而那位救她于水火的姜道友，俯身将唇印在容云眉心。

有那么一瞬间，莫烟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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