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父亲的斥骂如暴雨般倾泻而出,毫无情面的砸出来。即便她早就听惯了, 还是会心颤, 为哥哥感到难受。
她听着那些刺耳的话,总觉得父亲对待哥哥, 还不如他檐下挂着的那只翠鸟, 对鸟尚且能露个笑脸,可对上哥哥便如同见到仇人。她曾问母亲哥哥是不是捡来的, 却被母亲打了屁股,母亲说不是捡的。她那时信了, 可现在她又不想信了。
“啪”一声脆响。
罗馥额角跳了跳,差掉撑破血脉,她隔着门板就听到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好不容易进了府衙,你不老老实实当差, 竟跑去与人斗殴!区区巡城小吏, 竟在毫无证据的情形之下去殴打官家子弟,你说人家是个无赖混账, 我看你才是个泼皮, 我这张老脸……”
都被你丢尽了!
慈母多败儿, 你看看你那还有个人样!和你牵的狗有何区别!
鲁莽愚蠢,没脑子的玩意儿!
我怎的生了你这么个逆子!秦家偌大的基业你要如何撑得起!
这些车轱辘话被无数次说起, 一遍一遍, 越听越觉得可笑。罗馥牙关咬紧, 手指紧紧攥成拳, 脑子里不禁浮出朱门小院中的某位孕妇, 火气越拱越旺,快速走到门前,抬脚便将门踢开,“咣”门被撞回去弹在门框上,发出巨响。里面的人都被惊了一跳,顿时愣在原地。
“哥哥,疼吗?”
她面无表情的抽出绢帕俯身为跪在地上的哥哥擦去额角血痕和满脸的茶水,他脸上被热茶溅到的地方发红,她不敢用力,只很轻的擦去水迹。
父亲也缓过神,放缓了语气说:“馥儿,你过来做什么,爹爹和你哥哥还有话说,你且回去歇息吧。”他余怒未消,面上还有暴戾。
罗馥闻声站直,双目冷冷的注视着着父亲的脸,曾几何时,这张脸上也会挂着温和笑意,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宁可对着外人和颜悦色,也不愿多给家人一分耐心了呢?
典学之位难道有毒?
让他坐上去之后便从此内外不一,在外人面前慈悲,在家人面前却发狠。以前她只觉得“父爱如山”,严苛些也不为过,而今却觉得,这分明就是“迁怒”,他真以为自己的棍棒鞭子就能把哥哥打成一个面团,任人揉捏么?
父亲见她不答,眉心紧皱,露出不耐烦,摆摆手让她出去。
罗馥心里有气,又疑他养外室生儿子是打算放弃哥哥,让那来历不明的小子日后继承秦家家业,这些想法在她脑子里左突右进,她以为自己定会暴怒,却不知为何,气着气着竟笑了。
她笑着摸了摸眼角,用一种悲凉的口吻说道:“在父亲眼中,我们兄妹都无用,一直在丢秦家脸面,日后也担不起家业。那父亲不如再納几个新人来,母亲不是那爱嫉妒的夫人,保不齐会为您仔细挑选呢。外头那老孙,一个下人都能养活五个孩子,我母亲家缠万贯定能帮您养他百八十个,让秦家枝繁叶茂……”
“住口,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父亲觉得不合心意?”
“你给我跪下!”罗馥见他扬起了手臂,便闭着眼往前凑,父亲被她吓得后退,随后放下手臂,似乎疲惫至极,质问她:“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么?教你顶撞父亲!”
罗馥冷笑一声,“噗通”跪下,眼泪不要命的往出倒,哽咽道:“爹,我这样不是你逼得么!你到底怎么了呀,这个家到底哪儿让你不舒心,你怎么就这么看不惯!”
她的哭泣似乎唤回了父亲的理智,他看着儿子冷脸和女儿的悲戚,长叹一声,“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啊!回去吧。”随后仿似老了十几岁,背着手走入屏风之后。
罗馥也没多言,盯着他佝偻的背影看了几眼便带着哥哥回了他的院子,出来时她往门边瞧了一眼,就见方勇正抬头看过来,似乎在思索什么,见罗馥瞧他又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动。
老孙已经被叫进来了书房……不知在商量什么。
今日哥哥十分沉默,垂头走在路上像是行尸走肉,头发散乱的落在脸侧,遮住他脸上表情。
罗馥牵着哥哥,拳头被他的大手拢着,手心出了汗便在裙子上蹭了蹭,随后又塞到哥哥掌心,两人不紧不慢的进屋,翠玉便去喊了青竹去拿药箱煮汤药。
哥哥背对着她趴在床上,罗馥拧了干净的帕子为他清洗后背上的伤口,新旧的疤痕交叠着,罗馥悄悄落起泪。
“傻丫头,你哭什么,不就是挨几下子,不出两天便都长好了,别哭了。”
“是,我知道你皮糙肉厚,我才不是为你哭呢。”
哥哥听她拒绝承认便闷声笑起来,罗馥吸了吸鼻子,被他这么一说,便没再哭了。
过了会儿他又动了动,脸朝外趴着,沉声问:“小妹,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火气这般大,平日可不见你那般顶撞父亲。”
罗馥抿了抿嘴不打算接话,哥哥若知道那孕妇,怕是直接就会找上门去,于是只支吾了一句:“没事。”
她又想起书房内的剑拔弩张,其实,她那番说辞不过是想瞧一瞧父亲听到“纳妾生子”时,有何反应罢了。
当时,父亲闻言眉心紧皱,牙关咬紧,定定的看着她,似乎要掰开她脑壳看看里头坏了没。“震惊、反感、莫名其妙”,父亲并无一丝心虚回避,可见,那件事多半另有隐情,而老孙这个奴才就是关键人物。
而这个推测也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哥哥撑着床扭头看她,严肃道:“母亲临走时与你说了什么?难道……母亲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罗馥盯着他眼睛,看来父亲与母亲之间越来越深的矛盾,他亦是感觉得到的,所以才会说母亲这次是打算一走了之。
她安抚的拍了拍哥哥忽然僵硬的脊背,一边擦药一边细声细气的说道:“你少乱猜,娘半个月后就回来了。”
“噢,那你今日发什么疯?”
“你才发疯!你少来审问我!我还没问你又闯了什么话引得爹生气揍人的。你又打了哪家的贵公子了!”
哥哥重重的垂了下床,说道:“不就是那个兵曹庶子楚天衡么!面泥似的东西,心眼儿倒是不少,仗着父亲厉害,就爱做些欺男霸女的事,你忘了?就在去年中秋节,他还凑上去对你和刘兰芝口出污言秽语。昨日我听他又在大放厥词,说起你时口里不干不净。又被我瞧见他再在玲珑阁前拽着一女……女子犯浑,于是我便上去揍他一顿。”
罗馥本在认真听着,他却在说道那女子时躲躲闪闪,停下手蹙眉问:“那女子是谁?”
“我……我也不认得,就是……就是一个弱女子。对,秦罗英就在旁侧,她好歹是咱们堂姐,不能不管。”